云欢的手在空气中虚握了一下。
有点不舍得岑砚怀抱的温暖。
岑砚盯着她的神色看了一眼，从她身后拎起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，指尖轻轻一勾，将它放到了桌子上。
语气随意又懒散：“生日礼物”。
“给你补一个”。
云欢低头看了眼：“谢谢。”
随即又转头看他，似乎不明白两人上一秒还在亲热，下一秒怎么就分开了。
岑砚将手放在她毛茸茸的头顶，很轻地揉了一圈，又拂过她的脖颈，将她的视线转到盒子上去。
“好了，以后有你粘人的时候，”他声音似无奈似低哄，说这话间又抬了抬下巴：
“打开看看适不适合”。
......
岑砚勾起外套去洗澡前，又强调了一遍“看看合不合适。”
云欢疑惑地将礼物拿起来，放在自己腿上。
他没关主卧的门，浴室的水声哗啦啦地响着。
像另一场温柔的雨。
云欢坐在沙发上，手里捧着这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，总觉得有些眼熟。
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丝带。
盒子的丝带是暗红色，让云欢无厘头地想起摔碎手机那年，她摔下楼梯时手肘擦出的血痕。
她好像猜到是什么了。
手指微微颤抖，她轻轻拉开丝带。
纸盒掀开的瞬间——
一部新手机躺在天鹅绒里，粉色的外壳像春天枝头发芽的新蕊，屏幕亮得像冬夜的雪，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。
她盯着那部手机，呼吸也变得轻。
回忆劈头盖脸砸过来。
——公共电话亭排队的霉味。
——硬币硌掌心的疼。
——岑砚把手机塞进她手里时，指尖蹭过她腕骨的温度。
云欢那年收到的岑砚送的生日礼物，也是一部手机。
她曾经无数次闭上眼睛，不听，不信，自欺欺人的把这段故事埋在心底。
试图把那些画面全部赶出自己的生活，可现在她才发现，那些回忆就像生了根一样，死死地扎在她的脑海里。
......
妈妈去世前的那段时间，她打电话都要去公共电话亭，越到后面打得越勤。
回忆里阴沉的雨季，天空压得很低。
她站在公共电话亭前，手里攥着几枚硬币，指尖被手掌攥紧时硌的痛意刺得发麻。
电话亭里传来前面同学的说话声，断断续续的，细微的哭声中夹杂着几声咳嗽。
她麻木地低头看了看手表，已经等了快二十分钟。
妈妈在医院里等着她的消息，可她连一通电话都打不出去。
“云啾”。
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她回头，看到岑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，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，额头上还挂着汗珠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她有些惊讶。
岑砚没说话，只是把塑料袋塞进她手里，语气里带着一丝轻快：
“提前祝你生日快乐。”
云欢愣了一下，低头打开袋子。
里面是一部崭新的手机，包装盒上还留着价格标签被撕掉的痕迹，刺得她眼睛发酸。
即使岑砚特地用塑料袋子装起来给她，她也知道那部手机并不廉价。
“这太贵了......我不能要.......”
她声音有些发抖。
岑砚顿了顿，低头很轻声地对她说：
“这是我最近打工赚的，反正我也用不着。”
他怕云欢依旧不收，又继续说，声音拖得慢悠悠的：
“云啾，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尚往来？”
云欢攥紧了袋子，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。
岑砚笑得肆意：
“我这么做，是为了等着下次轮到我过生日的时候——你送我礼物。”
“我这人呢，最看重的就是心意，多少钱无所谓，但是，”少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，“你别想敷衍我。”
......
那部手机，后来成了她这么多年里唯一的通讯工具，也成了她唯一的温暖。
直到那天——
云有德欠债不回家，追债的人找上门来。
咒骂砸在铁门上，楼梯间的霉味灌进鼻腔。
云欢被推下楼梯，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，屏幕摔得四分五裂。
后背撞上水泥地传来剧痛，她趴在地上，艰难地看向那些裂痕。
屏幕玻璃碎成的渣里，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心。
而到最后，他也没能等到她的生日礼物。
......
许久，浴室的水声停了。
岑砚擦着头发走出来，发梢还在滴水，黑色的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，锁骨若隐若现。
他看到云欢僵坐在沙发上，手里捧着打开的礼物盒。
“想什么呢？”他声音懒洋洋的，喉结却动了动，眼神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，“拆了啊。”
岑砚的声音把云欢拉回现实。
她抬起头，看到他站在她面前，手里拿着吹风机，眼神却落在她身边的旧手机上。
“让你对象看看。”
他语气淡淡的，听不出情绪。
云欢没说话，只是把旧手机递给他。
岑砚接过来，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的裂痕，眼神暗了暗。
“还能用。”
“的确还能用，”岑砚嗤笑一声，把旧手机放在桌上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快。
“用来卖给二手平台回收。”
“.......”
云欢是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，在她眼里，能打电话，发消息的手机就算好手机。
她有些不太习惯亲密的对话，手指无意识捏紧：
“这是我拥有的第一部手机......还是你送的。”
她低声说，像是在解释，又像是在安慰岑砚。
岑砚忽然低头，眼睛一眨不眨看她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：
“新的不喜欢？”
“还是觉得不太顺手？”
云欢摇摇头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边缘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：
“太贵重了。”
岑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：
“贵什么？你男朋友有钱。”
云欢没接话，只是把手机放回盒子里，指尖触到天鹅绒的柔软，心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。
岑砚看着她低垂的眉眼，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，强迫她抬头看他：
“云啾，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尚往来？”
“你对象我——最看重的就是诚意。”
“我给你礼物，是为了下次我过生日的时候能看到你的心意。”
他说话时，和记忆里的少年遥遥重合。
她张了张嘴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回忆，像一把钝刀，一下一下地割着她的心。
岑砚松开手，叹了口气，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：
“下次我过生日，你tຊ也给我行不行。”
他说完，转身又拿过吹风机，递给云欢。
他放低声音，说起话来颇有点‘大鸟依人’的意味：“你对象累了，帮他吹个头发成不成？”
云欢愣了一下，伸手接过吹风机。
“嗡嗡”热风声中，岑砚没再开口。
云欢的指尖穿梭在他的发间，在他头顶小声说了句。
那年没说出口的“谢谢”。
风声盖过呢喃。
岑砚一只手拿着一个手机，慢慢将旧手机上的应用内容通过互传的软件传到新的手机上。
直到风声结束，室内又恢复寂静。
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，将新的手机不嫌麻烦地递过去，又对云欢说∶
“输上我的手机号”。
他要她亲手输。
云欢顿了顿，接过来。
她流利地背出他的手机号，备注好名字“岑砚”。
岑砚正盯着她熟练的动作，看到她给自己打的备注，气笑了：
“云啾，你对我是不是有些冷漠了”。
“什么？”
云欢正在专心打字，打完才抬起头看他，有点懵。
他拿出自己情侣款的蓝色系新手机，似乎是故意在云欢面前展示了一番，然后才点了两下给她看。
通讯录置顶页面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，醒目得霸道：
“我对象”。
“......”
她有些疑惑，岑砚从客厅到卧室洗澡的短短时间内，怎么还有空抽出时间改这个。
云欢默默低头，给他改备注。
粉色的外壳衬得她的手指白皙，她敲敲减减，最后打出几个字。
“男朋友，岑砚”。
岑砚看了她一眼，云欢也恰好对上他的目光，似乎在询问他这个备注是不是可以了。
“......”
岑砚有些不明白，他的女朋友怎么会那么不解风情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