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洛恒,为什么要把她丢在无人小岛上?你差点没有妈妈了。”
一声厉喝,驱散了许从唯刚刚苏醒的混沌。
她茫茫然睁眼,看着雪白的天花板,浑身仿佛还置身于冰冷的海水当中,挣脱不得的绝望和惊惧,如同附骨之疽,让她打了个哆嗦。
“她,她才不是我妈妈。”洛恒稚嫩的嗓音,狠狠刺进许从唯的神经,“同学们都说她是杀人凶手,我不想让她参加我的入学典礼!”
许从唯脑袋“嗡”的一声,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擂了一拳,疼得她近乎窒息。
她恍然大悟,怪不得洛恒闹了这么久,甚至不惜将她丢在小岛上,原来只是为了让她无法参加他的小学入学典礼。
涩意冲进眼眶,许从唯思绪被拽回一年前。
她曾经是鼻腔科最出色的主刀医生,可是因为一起医疗事故,导致病人大出血身亡,家属在医院闹了三天三夜,闹得人尽皆知。
最终,医院赔了三百万,而许从唯也从人人敬仰的医生,变成了过街老鼠。
洛恒崩溃的哭声还在耳边萦绕,“我讨厌她,为什么明雪阿姨不是我的妈妈?她长得好看,医术也比她厉害,同学们都喜欢她!”
洛京安怒斥道,“洛恒,你再胡说八道,就给我滚回去跪祠堂。”
洛恒不服气,“我没有胡说八道,明明你也喜欢明雪阿姨,你接她上班,陪她回家,还不允许她谈恋爱!”
“是你胆小鬼,不敢承认!我讨厌你!”洛恒崩溃大喊,紧接着,房门传来重重关合声。
许从唯心底苦笑,他更讨厌的,应该是自己。
她余光扫件洛京安转身,下意识闭上眼,如今的她,实在没有心力去应对接下来的局面,索性就当一次鸵鸟。
脚步声渐进,最后停在床边。
洛京安看着女人微红的眼角,神色微微一变,旋即轻声问道,“你感觉怎么样?要不要叫医生?”
许从唯没有说话,揪着床单的指尖隐隐泛白。
他揉揉眉心,疲惫道,“小恒只是个孩子,也不是故意的,你别跟他计较,既然他觉得你这份工作丢脸,以后就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了,我养得起你。”
“什么叫丢脸?”
许从唯到底是没忍住,睁眼看着他,起伏的心绪让她苍白的面颊上染了一抹异样的红晕,“我堂堂正正当我的医生,哪里丢脸了?”
“连坐门诊,都无人问津的医生?”洛京安平淡的反问,像一柄利剑,刺穿她伪装的坚强。
医闹的事情之后,许从唯便再也接不到患者。
她像是个医院丢弃的隐形人,各方面的压力都在逼着她退缩,可是许从唯咬紧了牙关,始终坚持在岗位上。
没有病人,她就去门诊的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日日不落。
可她依旧等不到患者。
许从唯压抑不住哭腔,眼神失望,“我说了,我是被冤枉的,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?!”
那次的手术过程,许从唯事后复盘了无数次,根本没有任何问题,但她查不出具体问题在哪里。
所以,人命面前,无人相信她的自证。
洛京安居高临下俯视着她,语气淡漠,“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?那天,你的父亲也跳楼了。”
许从唯得知消息的时候,崩溃的几度晕厥,紧接着,下午手术就出了事故。
这条消息,也曾被人泄露了出去,成为许从唯操作失误的铁证。
“那又如何!我是医生,我拿起手术刀的时候,就有救死扶伤的职责,我不会因此不顾患者性命!”许从唯几乎是喊出声的。
洛京安毫无动摇,“但你无法保证,你能真正的摒弃所有情绪,真正的负责,就应该放弃那台手术,或者延迟手术进行。”
“我能保证!”许从唯歇斯底里的喊出声。
她耳膜嗡嗡作响,愤怒、委屈、崩溃……无数情绪发出鼓噪的乐点,急促而又强烈的敲击着她的神经。
儿子的排斥,丈夫的不信任,以及这么久以来的排斥和厌恶,让许从唯的情绪顷刻间攀爬至从未有过的高峰。
她想喊叫,想砸东西,想摆脱这泥潭似的困境。
可许从唯的反应,在平静无波的洛京安面前,反倒衬托的她像是个疯婆子。
他眉头微蹙,抬手看眼腕表,道,“我不想跟你继续没意义的争吵,你好好休息,我明天再来看你。”
话落,他转身离开。
病房安静下来,唯独半开的窗户外,传来簌簌风声。
许从唯怔然片刻,循着声音往外看。
她看着随风飘起的落叶,只觉满腔疲惫,明明,她的丈夫和儿子,应该是最信任她的人,可他们却给了自己最痛的一刀。
她只觉整个人身处泥潭,挣脱不得。
要是,能像树叶那般自由飞走就好了。